□ 王秋珍
某日回乡,发现家门口的竹筛上晒着十几个椭圆形的东西,和月季花的果实有些相似。 问其名字,金樱子。
母亲告诉我,父亲咳嗽总不见好,医生推荐吃金樱子。这几个是她在溪畔发现的。这些黑红色的果子,像一只只小罐子,躺在古旧的竹筛上,欢欢喜喜地晒着日光浴。母亲把它们领回家,装在蛇皮袋里,用脚踩光了它们身上的刺。看着那一个个光光的、瘪瘪的糖罐子,记忆的潮水退到了很远的地方。
我生活的村庄,北面是连绵的山。最温和的一座,海拔不高,额头裸露,村人称之为和尚山。每到深秋,我们就喜欢去爬山,在岩石上、灌木旁、松树间攀援,手脚并用,经常会冷不丁地滑倒,以至于磨了手皮,伤了膝盖。但大家全然不在乎,因为山上有金樱子。
金樱子有些丑陋。它浑身长刺,这些硬刺给了它强大的气场。凡金樱子所到之处,其它植物纷纷让路,松鼠野兔也不得不避而远之。因此,它一出现就是一大丛,蓬蓬勃勃,热热闹闹,像绿色的浪花叫嚣着,欢呼着。
摘金樱子特别棘手,一不小心就会被刺。我们常带一把可伸缩的小刀,从它的底部轻轻一割,小罐头一样的果子就会离开枝头。取一个金樱子,削去它带刺的皮,丢进小嘴中品尝,有一股蜂蜜的幽香。如果金樱子比较多,我们就会拿去药材店卖。
如今,金樱子穿越时光,来到我的老父亲身边。他的老毛病需要金樱子,我又一次来到和尚山。和尚山已修了台阶。拾级而上,一直到半山腰。半山腰有一个亭子,可供游人休息。这么多年过去,这座山已经不再需要游人手脚并用地攀爬。它变了。但是,我还认得山上的灌木和松树,它们也还认得我,尤其是金樱子。我找到老地方,金樱子还在,连鸟声都似乎没变。想来金樱子也有恋旧的情怀,既然已经安营扎寨,就不愿意轻易改变初衷。
你好,金樱子。
我轻轻地向它问好。就像问候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。
阳光在金樱子的身上舞蹈,就像我遗失的心跳。我仿佛看见,母亲将加工好的金樱子熬出汁水,煮成了粳米粥。父亲喝着金樱子粥,脸上的皱纹像阳光下的小鱼,快乐地游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