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沙市周南中学1212班 江北大
一
我想,恐怕没有谁比一只蝉更能读懂这个炎炎季节的深刻。而且,或者还可以说,没有谁能像蝉一样把一个酷夏用它独特的语言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。
蝉的语言是歌声。是的,我要这样说。歌声自然要多了些美妙的元素,语言的泛滥则往往会演绎为喋喋不休、嘈杂不堪之类的词语。在许多时候,歌声比语言动听多了。至少,现在我感觉如此。
二
现在,我走在一座林子的边缘,这是一个夏日的清晨。地平线上太阳尚未露出脸来,而我已真切地感受到了它手掌的温度。
林子里原本有不乏各色鸟儿的,那些可爱的鸟儿常常把一个清晨啼鸣得生趣盎然。而眼下则是一片沉沉的静寂。林子上空偶尔飘过来一二声鸟鸣,断断续续,在我听来,已了无那千回百转的婉转了。
风呢,那记忆中总有的一缕缕清新的晨风呢?树叶纹丝不动,一副明显的缺乏水分的样子,它们表情木然,失去了往日鲜亮的光泽。我低头端详脚下的野草。晨曦,一颗圆润晶莹的露珠挂在草尖上,小草仿佛不情愿地弓下腰,一丝风轻轻掠过,露珠蓦然弹落,小草身子一挺,一扬头,看着露珠没入地里。戏剧般的一刹那间,我似乎听见小草的浅浅笑声,扬眉吐气的派头。我曾经多少次乐此不疲地目睹过这颇有情趣的一幕。而现在呢,不见那晶莹剔透的露珠了,只见草儿匍匐着,蔫头蔫脑。
鸟鸣。晨风。露珠。这些清晨的原野上大自然里的主角,如一场戏里生动的、不可或缺的角色,被谁的手指一一抹去。
三
而蝉声四起。
四起的蝉声里,一个燥热的日子大踏步朝我迈来,我听见从四方八面响过来的脚步声,使我的耳廓里涨满了蝉声。
我无法拒绝。谁也无法拒绝。甚至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,这种与一个季节有着独特关系的声音,也在不可拒绝地四处飘荡。
蝉声是这个夏天里茂盛生长的事物,街道边一棵孤零零的树上在这个季节里竟然结满了一树蝉声。急促简单的音节重重叠叠一串串挂在枝丫间。仿佛一点就着,旋即满树响遍,且经久不息,不知疲倦。
夏日就在蝉声里浮起来。浮起于蝉声里的日子,漫长,蝉声把日子一点点拉长。我甚至会有盼望一朵白云飘过来的小小期冀。
而天空像固定好了的舞台布景,只有日头缓缓而沉重地移动着。此时的日头步履滞缓蹒跚,你看看地上爬行着的树的影子就知道。
四
蝉声在此时如雨。此时正午,天空无雨,蝉歌是另外一场太阳雨。
如雨的蝉歌里,我听见古老的童谣在现代情怀的时空里飘拂,空气凝固了,空气也许已被正午的阳光晒得熟透了,或者被如雨的蝉声淋湿了。所以它流动不起来,轻扬不起来。于是,空气只能被某些工具推着、搡着,它走走,停停,停停,走走,一路喘息着。
缓缓流动的空气摩挲着一张苍老的脸,却无力抚平那沟壑般的皱纹,老人浑浊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老屋前那条回归的小径,小径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了山那边。老人家是在守望视野里一个熟稔的身影吗?一个扛着犁铧的身影,抑或是一头老牛的身影呢?
一个蝉歌如雨的正午,大街小巷的门扉垂下眼睑,尖锐的汽笛声按捺不住心急火燎,绝尘而过的背影带不走一浪高过一浪的尘嚣。一个满脸稚气的孩童从窗口探出头来,他被窗前那棵树上飘出来的歌声吸引着,他仰起头来,伸长脖子在密密匝匝的枝丫绿叶间搜寻,是谁在那样不知疲倦地歌唱。我想,在孩子纯净的眼眸里,那个贴伏在树枝上的拇指大小的黑壳虫,一定是充满了神奇色彩的。那在大人听起来嘈杂的蝉鸣,在孩子的心里肯定又是多么美妙的音乐呢。在孩子澄澈清亮的心空上,总是飘写着蓝天、白云和欢快的儿歌。
五
倾听蝉声。
这样的时刻,这样的情境,我不想刻意排解自己的那份倦怠与慵懒,一任蝉声在耳旁恣肆。倾听,其实亦不必凝神去揣摩蝉声的每一个音符,它节奏缓急也好,声音强弱也好,时起时落也罢,骤紧骤停也罢,我只需把它当做蝉声,一个季节里若干符号中的一个。
谁能破译其中的更为深厚的内涵。我且听之。当然,当我微合上眼,我可以把一段蝉歌剪裁下来,当成窗帘上悬挂的一片雨声。或者把它随手丢在枕边,伴我一节午后惬意的小憩。
六
我不知道蝉在夜晚是否还在放开喉咙歌唱。
夏天的夜里,是歌唱的牧场,你到野外随意一站,立马就感觉到歌声的潮流四方八面朝你涌过来,将你紧紧包围。在你看不见的地方,歌手们一个个粉墨登场,此时,不由分说,你便是它们最尊贵的听众了。
我的确不知道这些歌唱者的中间是否有蝉呢?在无数涓涓音流汇成的大合唱里,我分辨不出。但我想,一个纯粹的歌者肯定是不会停止歌唱的。我看见夜空上划过一抹流星雨,顿时想起一句词来:蝉歌如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