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石毓智
观察一个国家的教育理念,其中一个理想窗口就是看学校如何对待残疾人。这里所说的“残疾人”,不是指那些腿脚不方便但可以自己行走者,而主要是指那些只有借助轮椅等工具才能行动者,或者完全失去视力的盲人等。
国人大都知道剑桥大学数学物理教授霍金。霍金是剑桥大学的“牛顿讲座教授”,被誉为活着的爱因斯坦,他的学术人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剑桥大学的教育理念。
霍金20岁刚出头就患上了运动神经病,四肢肌肉萎缩,无法写作。30多岁时因患肺炎而接受手术后,又失去了说话能力。他行走靠轮椅,写作靠高科技语音合成,用自己的大脑掌控仪器写作。
我们先不要问中国大学有没有霍金这种科学家,而要想一想中国大学有没有给霍金这样的人提供工作条件?此外,即使我们有聪明如霍金者,我们能够让他在名校里担任要职吗?
1992年,我刚到美国时,去加州大学看望一位朋友,遇到一位盲人博士生,为了完成博士学业,这位盲人不仅要听课,还要用特殊的电子设备做作业,写博士论文。当时我非常震惊,一个盲人怎么还能够读博士学位?后来听我那位朋友说,这位盲人同学不仅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,还在休斯敦的莱斯大学找到了工作。
无独有偶。2010年我在斯坦福访学期间,在校园里经常会看见一位失明大学生,他靠导盲犬引导,从这个教室到那个教室上课。一个失明的学生能独立在斯坦福读书,这不是奇迹是什么?
在美国大学的校园里,坐轮椅的学生到处可见。世界一流大学的建筑设计可以做到凡是正常的人能够到的地方,一个人坐着轮椅也可以到。需要坐轮椅者有两种人,一种是终身残疾者,一种是因为事故而摔伤了腿脚者,后一种情况更多,因为生活中谁也免不了磕磕碰碰。俗话说“伤筋动骨一百天”,一百天就是大学一个学期。如果学校的建设没有考虑到这类人的需求,一旦一个学生摔伤了腿脚,耽误的不仅仅是一个学期,可能得推迟一年才能毕业。
西方人对待残疾人的态度,反映出他们珍惜智慧的价值观。推动科学技术发展的是智慧,而这种智慧不一定都存在于体魄健全者的身上。
相比之下,中国的残疾人很多都是早早就失去了教育机会。就拿我们同村伙伴来说吧,跟我年龄上下相差两三岁的男孩子有20个左右,其中就有两个是因为小儿麻痹症而下肢瘫痪的。他们小学、初中的成绩都不错,但是到了高中,就无法继续学业了,因为要到三里之外的乡镇去读书。家里没有给他们解决交通的能力,学校也没有提供必须的生活条件。他们也都有自知之明,早早就放弃了走读大学这条路,死了读书这条心。
我2010年在斯坦福访学时,遇到这么一幕感人的情形,哈佛的华裔数学家丘成桐来讲学,地点是在学校的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里。在讲座开始前的几分钟,一位90多岁的老太太被人用轮椅推着进来,轮椅停在第一排的前面。这位老太太很虚弱了,讲座过程中始终坐在轮椅上,头甚至都无法直起来。且不说这位老太太的精神多么可贵,她为何能靠坐轮椅来到报告厅这件事就很值得我们思考。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,但是社会不能因此就剥夺老年人的求知权利。这个现象看似很小,折射出来的教育理念则是重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