泸溪县教师进修学校 向子权
禾客是老家对“打禾佬”的文雅尊称,与牛客、羊客等称谓一样,富有地方特色。可不同的是,牛客等只属于少数头脑精明、活跃于农村、贩运家禽畜的生意商人,而禾客则指那些依靠帮人收割稻谷获取一定报酬的劳作者。
上世纪90年代,农村老家的禾客大量存在。当时读大学的我,每到暑假就加入禾客的行列,赚取些许生活费。
距离秋季开学半月左右,稻谷开始由黛青色转为乳黄色,麻阳、辰溪等邻县种植双季稻的地方正值收割黄金时间,劳动力紧缺。于是,某天凌晨,我带上母亲特意准备的包夹着酸菜的锅巴,结伴同村十几位禾客,踏着朦胧的月光和清冷的露珠,开始翻山越岭,朝着数十里甚至百余里外的目的地进发。我们一路跋涉,一路打探,运气好的话,上午就能揽上活干,否则就得继续走下去。
用工主家很挑剔,绝不轻易将自家的活送给禾客做的,总要仔细询问和审察后定夺。每当此时,略显稚嫩单瘦的我便故意高昂着头,目光坚毅,挺起胸膛,抖擞精神,唯愿自己看起来伟岸高大。
经过讨价还价,终于达成一致意见,我们便下田忙碌开来,割禾、搬运禾秆、打谷、起桶、装运,人人奋力干活,环环相扣。每隔一段时间,我们便轮换工种,避免透支体能。
烈日当空,炙烤着田野,也炙烤着每一位禾客。每一寸肌肤犹如火灼般触碰即痛,豆大的汗珠恣意流淌,衣服湿了又干,干了又湿。高温下的水汽蒸腾着,使人眼花头痛胸闷,呼吸困难,疲惫难耐。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苦言累,也没有一个人忙里偷闲,而是彼此高声言笑,互相大声鼓劲加油。
午饭通常是在田埂上和着山泉吃的,在荫凉处稍做休息又继续劳作。当太阳下山,道路依稀可辨时,我们一天的劳动就结束了。我们挑着担,互相吆喝着往回赶,心情无比轻松愉悦。
晚餐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——肉和酒。肉是大块的肥肉,吃在嘴里,芳香四溢,能使人迅速恢复体能;酒是劣质的水酒,火烧般从喉咙里滑落,很带劲,使人的肌肉和骨头慢慢酥软。一碗酒下肚,每个人的脸颊红润起来,精神亢奋起来,于是就大口吃肉,大碗喝酒,大声说话。这时的主角便是我这个在他们眼里见多识广的大学生了,侃侃而谈着大学里的许多故事,无论真实或是杜撰,但主题是一样的: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,告诉他们教育很重要。这样的时间不会持续多久,因为疲劳是最好的催眠剂。
每年做禾客的时间不会很长,一般在半月至20天,每个人能够获得四五百元的收入,这是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。他们的用途也大致相同,供子女念书。
时代变迁,如今随着改革开放和新农村建设的深入推进,禾客已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,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耕作机械。但曾经的禾客生活,仍然烙印在我心灵的最深处,永不磨灭。它告诉我一个最简单而又深刻的道理,那就是贫穷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懒惰和一颗贫穷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