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德市鼎城区谢家铺中学 朱琳

《论语》中，有两则侍坐的文字。一则是《公冶长》篇第二十六章，讲颜渊季路侍，师生三人各言其志；另一则是《先进》篇中第二十六章，即选入中学语文课本的《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华侍坐》。其中最精彩最经典的莫过曾皙孔子的千古对话：“莫春者，春服既成，冠者五六人，童子六七人，浴于沂，风乎舞雩，咏而归。”夫子喟然叹曰：“吾与点也！”

从两章对话中，我们可以看出孔子作为千秋楷模万代师表的诲人不倦与因材施教，以及诸弟子各言其志的精彩表现。侍座中他们谈及各自人生理想与生活追求。从前者可看出子路“勇而好义”的求仁境界；颜渊好学，以“不迁怒、不贰过”臻于智者境界；孔子则以“老者安之，朋友信之，少者怀之”达到仁者境界。从《侍坐》中，我们借曾皙之口读出了孔子心中的美好理想。

在《侍坐》章里，对话由师生三人的随意聊天变成了主题班会式的交流。同样的主题，子路豪爽直率，总是率先答话：“由也为之，比及三年，可使有勇，且知方也。”活脱脱勾画出英雄善战气概。孟武伯问仁时孔子曾说：“由也，千乘之国，可使治其赋也。”足见子路张扬率真的将帅之才。

第二个表明心志的是冉求：“求也为之，比及三年，可使足民。如其礼乐，以俟君子。”言谈中透露出文人的谦虚与政治家的风范。与孔子评价丝丝入扣：“求也，千室之邑，百乘之家，可使为之宰也。”表明冉求谦虚能干的庙堂之才。

第三个言志的是公西赤。他的态度更加谦逊礼让：“非曰能之，愿学焉。宗庙之事，如会同，端章甫，愿为小相焉。”他的言谈尽显外交家的儒雅风度。与孔子评价相得益彰：“赤也，束带立于朝，可使与宾客言也。”足见公西赤谦逊俊秀的宾客之才。

纵观三人答话，无不表明他们的崇高理想与不懈追求，愿为国家立下文治武功，以文韬武略名垂青史。他们多以政治家、外交家的光辉形象留名传世。听到这里，孔子一言不发，怅然若失。三个得意门生的崇高理想似乎并不合意。于是孔夫子把头转向鼓瑟作乐的曾皙，希望他有不同的回答。

果然，曾皙的回答“异乎三子者之撰。”他舍瑟而作，娓娓道来，犹如一片阳光一缕春风，让大家心里一亮一暖，为之一震：“莫春者，春服既成，冠者五六人，童子六七人，浴于沂，风乎舞雩，咏而归。”这几句话千百年来一直丰盈滋润着中国人的心灵。曾皙所言完全异于前三者不同凡响的远大理想，他只是顺从内心说出了人们最平淡最朴实最舒张人性的活法。拿到今天，就是我们主张的“以人为本的素质教育”，构建“以和为贵”的和谐社会。

掩卷沉思，深有所悟。年少读之，并不为曾皙回答感到精彩，相反觉得太过平常，不足为奇。人到中年，回头再品，感受迥然。随着人生路上阅历增长，对此感悟与日俱增，不愧平中见奇，语惊四座！如今我们的先圣走出国门，联合国设立孔子教育奖，孔子学院遍布世界各地。诺贝尔奖获得者曾在巴黎宣称：人类社会要想长治久安，必须回溯两千五百年前，去汲取圣人孔子的智慧。

曾皙理想竟然与孔子不谋而合！前三种理想，都致力于立功求成，做人上人，尚处“为”的阶段。而曾皙描述的孔子理想，安于平淡做人中人，属于“无为”境界。它与前三者兴国安邦的雍容华贵相比，就像邻家女孩不施粉黛的亲切可人，有如平凡流年的波澜不惊。正是这样平凡朴素的理想，才是老百姓需要的生活，更接近人的本性，彰显儒家的思想精华，真正道出孔子心中最美好最舒适的人生境界。

曾有智者告诉我们：“不要跑得太快，等一等，让灵魂跟上来。”如果我们为山顶而登攀，为目的而奔跑，这样只重结果不重过程的虚无人生，即使实现了理想又有何意义？人生在世，贵在品味人生，感悟生命，享受生活，而不是浑然庸碌地虚度一生。唯有健康快乐的悠然生活，才不会辜负漫漫人生一路行来的本意。

综上所述，曾皙所描绘的其乐融融的“暮春浴咏图”，恰是前三种理想达到后的至乐佳境，正是孔子心中祈望的和谐盛世，也是夫子“知其不可而为之”的理想境界。春秋时期，天下汹汹，礼崩乐坏，骨肉相残。为了理想，孔子曾游说诸侯，颓然乎如“丧家之犬”！为了理想，孔子广纳三千弟子，倡导仁义学说，呼唤人性升华；主张克己复礼，重整社会秩序。以人为本，以和为贵。孔子删《诗》《书》，订《礼》《乐》，赞《周易》，修《春秋》。千秋学人仰之为圣，万世帝王尊其为师。试想没有子路的“有勇知方”，没有冉求的“民足礼乐”，没有公西赤的“愿为小相”，何来“冠者童子”的“浴乎沂，风乎舞雩，咏而归”呢？这种看似平淡的理想实则最难达到。她首先要求政治清明，国泰民安，才有老百姓“天高任鸟飞，海阔凭鱼跃”的闲情逸致，才有人人皆为谦谦君子的自由闲适。像夫子一样“温良恭俭让”；像曾皙一样温文尔雅、多才多艺；像颜渊一样博闻好学。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济天下。相信我们将会实现孔子心中美好的理想：浴乎沂，风乎舞雩，咏而归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