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 刘瀚潞 张璐

　　12月20日，湘江之畔、麓山脚下，湖南“湘江大讲堂”内座无虚席。上海音乐学院院长、歌唱家廖昌永，应邀作专题讲座。他如数家珍般梳理中国艺术歌曲的起源脉络、百年流变与当代创新，情动于中时，更即兴清唱示范，以声传情。现场掌声如潮，经久不息。

　　讲座结束后，廖昌永接受了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的独家专访。

　　中国艺术歌曲，是乐与诗的珠联璧合

　　“艺术歌曲这一形式，源于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，”廖昌永介绍，那时的欧洲音乐家开始为诗歌谱曲。

　　20世纪20年代，留学德国的音乐家青主用西方艺术歌曲的技法，为苏轼的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谱曲，创作出《大江东去》。“《大江东去》成了中国艺术歌曲的开山之作，至今也是巅峰之作、经典之作。”廖昌永说。

　　“中国自古有‘诗乐一体’的传统，《诗经》风雅颂皆可弦歌，唐诗宋词亦多配乐演唱。”廖昌永认为，这或许解释了为何艺术歌曲这一西方形式，能在中国找到如此丰沃的土壤。

　　在廖昌永的眼中，西方艺术歌曲犹如一个精美的瓶子，恰好装下了中国诗词文化这坛陈酿。

　　自《大江东去》之后，一代代优秀作曲家接续深耕，不断挖掘与拓展中国艺术歌曲的边界。

　　廖昌永细数着这些经典：1932年黄自创作的《玫瑰三愿》，借玫瑰花的独白，道出人们对和平的深切向往；1939年，湘籍音乐家贺绿汀创作的《嘉陵江上》，旋律悲壮豪迈、催人奋进。丁善德、罗忠镕、金湘、赵季平、陆在易等一批作曲家，传承创新。

　　这不是一个人、一群人，而是所有同行的事业

　　尽管艺术价值深厚，廖昌永认为：“相当一部分优秀的中国艺术歌曲，多限于学术圈内流传，未能走入更广阔的公众视野。”

　　在国际专业舞台上，中国艺术歌曲更是长期缺席。

　　“早年，我参加过不少国际声乐比赛，规定曲目要么是歌剧、要么是德奥及法国艺术歌曲，没有中国艺术歌曲。”这份遗憾，坚定了廖昌永推广中国艺术歌曲的决心。

　　廖昌永记得，求学于上海音乐学院时，周小燕老师的谆谆教诲：要借鉴、运用西方的音乐形式，深度融合中国传统音乐、传统文化，让世界唱好中国作品。

　　这份嘱托，成了廖昌永多年来的指南。

　　十多年前，廖昌永萌生了创立中国艺术歌曲研究工作室的想法。2017年，上海音乐学院成立中国声乐艺术研究中心，对百年艺术歌曲进行挖掘、整理、创作、研究与传播。2018年，首届中国艺术歌曲国际声乐比赛启动。如今赛事已覆盖38国，吸引数百万人次在线观赛。“2021年，我们与全球最古老的音乐出版社——大熊出版社，共同推动《玫瑰三愿·中国艺术歌曲16首》的国际发行。”廖昌永介绍。

　　如今，一个完整的中国艺术歌曲生态系统正在逐步成型。

　　“当代语境下，我们既要挖掘传统诗词的新内涵，也要记录当代的精神面貌、发展变迁。”廖昌永告诉记者，这不是一个人、一群人的事业，而是一场需要无数同行者接续奋斗的事业。

　　语言的尽头，是音乐的开始

　　演讲临近尾声，廖昌永微笑着说：“我们唱歌的人，其实最怕说话。说话比唱歌累多了，总担心言不尽意。”

　　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全场，“不如让我完整唱一遍《幽兰操》，用歌声回应大家的热情。”

　　千言万语，有时不如清歌一曲。这份深切体会，源于廖昌永多年国际巡演的亲身经历。

　　有一年，他在国际赛事获奖后，在挪威举行了7场独唱音乐会。“让我没想到的是，有好几位观众一路追随。他们跟我说，我们更喜欢你唱的中国作品。”

　　这份跨越国界、语言与文化的认可，让廖昌永更加坚定，中国艺术歌曲，既能成为与世界平等对话的文化纽带，更是讲述中国故事、传递中国精神的坚实桥梁。

　　这些年，廖昌永和团队打造了“中国古典诗词与书画・中国艺术歌曲”项目，把音乐会打造成一个沉浸式的中式美学空间。

　　舞台上，一桌两椅，屏风上悬挂书画，台上摆着插花、瓷器。中场休息时还设置茶歇，16种香茗对应16首演出曲目。诗词意境、音乐旋律与笔墨丹青，实时共鸣。

　　这种颇具创新的艺术形式，自2019年起开始了国际巡演，一路走进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，登上维也纳、汉堡的音乐厅，亮相悉尼歌剧院的舞台，每一场座无虚席。

　　一曲唱罢，满堂掌声中，廖昌永躬身谢幕。无需更多言语，音乐已诉尽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