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菲利克斯·西尔维斯通而言,管理老年生活、改变令人不安的现实是他终身的工作。50年来,他是全美老年病学的领头人。但我认识他的时候,他自己也已经87岁了。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心智和身体在日渐耗损,他花了一辈子研究的问题,到最后自己也难以幸免。
菲利克斯是个幸运的人。即便60多岁的时候发生了一次中风,使他几乎丧失了一半的心脏功能,他还是无须停止工作;79岁的时候他差点儿发生心脏停搏,但他还是能继续工作。
到了82岁时,他不得不退休了。问题不在于他的健康,而是由于他妻子贝拉的健康。贝拉70岁的时候,视网膜病变削弱了她的视力,10年后,她几乎完全失明。菲利克斯觉得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再安全,于是他于2001年放弃行医。他们搬到波士顿之外马萨诸塞州坎顿的退休社区果园湾。这里距他们的儿子更近一些。
果园湾是独立居住区,服务包含做家务、换洗被子及提供晚餐。一旦需要,菲利克斯和贝拉可以要求升为辅助生活,包含提供一日三餐及每天一个小时的个人护理。
这不是一般的退休社区,而且即使一般退休社区的一个房间每年的租金也达3.2万美元。门槛费一般是6万美元,最高达12万美元。而与此同时,80岁以上老人的收入中位只有1.5万美元。一多半进驻长期护理机构的老年人花光了全部积蓄,只得依靠政府资助的福利才住得起。最终,美国老年人失能并入住疗养院(年花费比独立生活多5倍以上)的平均时间超过一年。这是菲利克斯拼命想要避免的结局。
作为一个老年病学专家,他努力客观地记录他所体会到的变化。他发现他的皮肤很干燥,嗅觉退化了,夜间视力变差了,很容易感觉疲劳,也开始掉牙齿。但是他采取了所有他能够采取的措施。他使用润肤霜避免皮肤裂口,他避开高温,每周骑三次健身脚踏车,每年看两次牙医。
他最关心的是头脑的变化。“我的思路不像过去那么清晰了,”他说,“我以前半个小时就可以看完《纽约时报》,现在需要一个半小时。”而且即便如此,他也不确定他理解的仍像过去那么多。“我已无法一边想事情,一边穿衣服,同时确定衣服已经完全穿好。”菲利克斯作为老年病学专家的知识迫使他认识到自己的衰老,但并不能使之更容易接受。
“偶尔我的情绪有些低落,”他说,“我觉得我有反复发作的抑郁。它们还不至于令我丧失能力,但是它们……”他打住话头,试图找到合适的词,“它们令人不舒服。”
尽管他有种种局限,但是他的目标感给他以鼓励。他说,那是与促使他从医同样的目标感:在某些方面,可以帮助到周围的人。入住果园湾才几个月,他就协助指导健康委员会改善社区的保健服务,组建了一个退休医生杂志阅读俱乐部。他甚至引导一位年轻的老年病学医生完成了她的第一个独立研究——调查居民对“心脏骤停时不做心脏复苏”这一决定的态度。
更重要的是,他对于子女和孙子孙女,尤其是妻子贝拉的责任感。失明和记忆力问题使贝拉变得极其依赖他人。如果没有他,那贝拉只好进疗养院。 他帮她穿衣服、监督她吃药。他给她做早餐和午餐,带她散步,带她看医生。他说:“现在,她就是我的目标。”
作者:阿图·葛文德